次日清晨,三人收拾停當,各自背起行囊,手持兵刃,欲向墨大人辭行。
“嘿喲喲,莫說,你這般裝扮倒也堪堪能入眼,雖說較我與師兄那般豐神俊朗,差了十萬八千裡,不過也算個馬馬虎虎的白淨小生。”
恒冥雙手抱胸,繞著蘭蘭來回踱步打量。
“頂多不如師兄,還不如你?
你這簡首是信口胡謅,咱們這一路之上尋個女子問問,瞧瞧我倆誰更俊逸非凡、顏如冠玉。”
“幼稚至極,荒唐透頂!”
“怎的,你莫非是怕比不過我?
你是真男子,我是假男子,若是輸與我,確實能讓你顏麵掃地,可我本就天生麗質難自棄,你敗下陣來也不算太過冤枉。”
蘭蘭雙手抱胸,依樣畫葫蘆地學著恒冥的姿態,上上下下地瞄著他。
“你瞅瞅這大街之上,哪有什麼如花美眷喲,就偶爾幾個滿臉溝壑的老婦人,老婦人能曉得啥叫英俊兒郎?”
恒冥撇著嘴,一臉的嗤之以鼻,那神情要多滑稽便有多滑稽。
“是啊,街上不見女子,想必與侍王令有關……那日……”恒翎喃喃自語,神色凝重。
“哪日?
那日究竟發生何事?”
恒冥心急如焚,連聲追問。
“時機一到,自會告知於你們,此處人多眼雜,莫要多言。
出了這擂縣,咱們須得加快步伐。”
恒翎言罷,腳下如風,身形疾掠向前。
“哎呀!”
走在後麵的蘭蘭猝然一聲驚呼,聲震九霄,在這闃寂的街巷中宛如驚雷乍響。
“對不起對不起!
您冇事吧?”
二人霍然回頭,隻見蘭蘭竟將一位老婦人撞翻在地,菜籃子裡的蔬果如星墜凡塵,散落一地,淩亂不堪。
隨後手忙腳亂地扶起老婦人,嘴裡不迭地賠著不是,可那老婦人卻宛如一尊泥塑木雕,竟未發出半絲聲響。
蘭蘭頓覺蹊蹺萬分,垂首細瞧,隻見老婦人的麵容仿若朽敗的枯木,深深的皺紋交織如幽冥蛛網,五官都混沌得難以分辨,臉上黑斑點點猶如邪祟咒印,緩緩抬起的雙眼渾濁似萬年寒潭,半張的嘴裡僅存幾顆黑黃的牙齒,散發出一股腐臭刺鼻的穢氣。
蘭蘭不禁渾身簌簌發抖,踉蹌著往後退了數步,眉頭緊蹙擠出一抹牽強的笑,慌裡慌張蹲下匆忙收拾地上的蔬果,向老婦人草草鞠了一躬,便似遇著鬼一般匆匆朝著兩位師兄奔去。
“怎麼了?”
恒冥問蘭蘭,目光卻依舊死死地膠著在那位老婦人身上,仿若被勾魂攝魄一般,難以挪移。
“冇事冇事,我不小心撞倒老人家了,她應無大礙,咱們快走。”
說著,蘭蘭麵色蒼白如霜雪,聲音顫抖似風中殘葉瑟瑟,死命拉著二人倉惶失措地疾行而去,身後彷彿有一股無形的陰翳之氣如鬼魅般如影隨形,悄然無聲地蔓延開來。
蘭蘭心中暗自思忖,著實嚇人,師傅亦是年高之人,為何這位老人與師傅差彆竟是如此之大?
山下之人皆如此怪異不成?
雖心中頗感不適,但還需竭力適應,或許是自己太過膽小怯懦了。
三人匆匆出城而去,畢竟城外廣袤天地,方是能讓他們縱情施展身手之所。
城內人多眼雜,規矩繁瑣,他們須得保持低調行事,方能順遂完成師傅交付的艱钜任務。
“呼!
總算出來了,之前還滿心歡喜地期待下山,如今看來,山下遠不如咱們山上逍遙自在!”
蘭蘭伸展開纖腰,長舒了一口氣。
“隻因山下之人本就……”恒冥微微握緊鐵拳,眉頭緊蹙。
“熱熱身吧,準備周全妥當,稍後你們可莫要被我甩得無影無蹤。”
恒翎將手搭在二人肩頭,目光堅定。
“師兄,你可莫要小瞧我的林驟疾步,我在這上麵可是頗為擅長。”
蘭蘭說著,緊緊握住手中之劍,英氣勃發。
“嗯,那就出發,跟緊我的路線,此路我亦是首次行走,你們未曾下山,切不可跟丟了我。”
言罷,恒翎身形一晃,宛如暗夜幽靈般化作一道黑影,瞬間向前疾掠而去,其速之快,竟捲起一陣煙塵。
蘭蘭與恒冥趕忙緊跟在師兄身後,烈日之下,三個身影恰似三道淩厲疾風,在這荒僻野道上飛掠疾馳。
這林驟疾步乃是師傅傳授給弟子們的基本功法,需以周身血管為引,將內息以恰到好處之速運至心臟,精心調控此時的心率,增強泵血之量。
由心臟強力泵出的血液為載體輸送至肺部,這股血液所攜內息猶如洶湧澎湃的洪流,猛烈衝擊著肺部經絡,使其不斷擴張、收縮,如鼓盪的風箱一般,瘋狂吸納天地之氣,與內息交融彙合。
如此反覆周天循環,內息愈發醇厚雄渾,功力愈發高深莫測,從而精準掌控氣息流動,臻至極致便可調動周身經脈,此時人的神經感官係統得以大幅強化,運用此功者奔跑起來便迅如疾風,似獵豹般穿梭自如。
林驟疾步對修習者的外在條件要求不高,無需身強體壯之軀,亦無需身姿輕盈之態,重在一顆堅定不移的耐心,耐心至一定境界,便可練成。
初練者亦能比常人速度快上五倍,天賦卓絕者運用此功,肉眼觀之猶如極速之蛇,令人眼花繚亂。
恒翎在這方麵天賦極高,一經施展,身形快若驚鴻,眨眼間便消失在視線儘頭,令人望塵莫及。
約莫五六個時辰悠悠而過,觀天色己然至酉時。
“呼!
呼!
呼!”
恒冥半蹲於地,一手死命撐著旁邊那棵歪脖老樹,氣喘如牛,大汗似瀑般滾滾而落。
“你們先行,我稍後趕上,我實在是力不從心了。”
蘭蘭察覺停下的恒冥,扭頭折返至他身旁,“可還安好?
要不喝點水?
我方纔瞥見前方有條小溪,我去為你取些。”
話落,蘭蘭便欲拔腿朝小溪奔去。
“等等。”
恒翎不知何時如鬼魅般現身於二人身側,“上來,我帶你去。”
恒翎背朝恒冥示意道。
“無妨……呼!
我歇息片刻便好。”
恒冥此時麵容扭曲,痛苦之色溢於言表。
“莫要囉嗦!”
恒翎未待恒冥把話講完,猛地拽起他的手,將其拉上後背,揹著恒冥朝著小溪風奔去。
“來,這邊水甚是清冽甘甜。”
蘭蘭趕忙幫忙將恒冥扶下,讓他盤腿坐在岸邊。
恒翎接過蘭蘭手中盛水的葉子,往恒冥嘴裡緩緩喂去,“大致可以了,咱們己然行進頗多路程,該停歇休整一番了。
蘭蘭,你在此悉心照料恒冥,我身法迅疾,去前方探查一番有無可過夜之所,歸來帶你們過去。”
需知,這林驟疾步之功法,恒冥修煉起來堪稱舉步維艱,他於輕功這一途好似有著先天的致命缺陷,即便勤苦修習,也難望旁人項背,就是師傅也無解。
恒翎深知山下的夜晚陰森詭譎,暗伏著無窮無儘的凶險莫測,他們務必爭分奪秒尋得一處安身之所過夜。
雖說他未曾親睹那毛骨悚然之景,但師傅曾厲聲嚴正警示,山下的夜晚,所有人皆須於屋內藏身躲避,屋外的世界,夜晚乃是食骨蟲的霸據領地。
食骨蟲,形如蚊蚋般細微,周身卻密佈著令人魂飛魄散的黑色小孔,那孔中似有黏稠的汙液汩汩流淌,不見一毫皮表,隻有不停蠕動的血肉,仿若活物般詭異起伏。
頭部呈尖銳如錐的倒三角狀,長滿血紅色的鋒利尖刺,那尖刺寒光閃爍、交錯縱橫,恰似外翻的細密獠牙,散發著陰森寒氣,令人望而生畏。
那雙短小的黑色翅膀,於夜晚竟會散發血紅色的幽幽微光,恰似地府幽冥的鬼火,透著一股子死亡的陰森氣息。
此蟲生性凶殘至極,喜食人骨髓,一旦靠近,便能聽到它們口中發出的尖銳嘶鳴,猶如九幽深淵厲鬼的淒厲哭嚎,攝人心魄,畏光懼日,隻在夜間猖獗橫行,一旦嗅到人類氣息,便會如洶湧澎湃的黑色潮水般鋪天蓋地成群湧入,從人體諸般孔隙凶猛地瘋狂鑽入體內,被其吸食之人會瞬間化作一張乾癟枯槁的人皮,全身骨骼消弭無蹤,隻留下一灘血水和一具空洞的軀殼。
唯有武功臻至登峰造極、出神入化之境的絕頂高強之人,方能在這蟲口之下僥倖逃生,但多數也會遺下終身難以痊癒的沉屙痼疾,甚至被折磨得求生不得、求死不能。
想到此處,望著漸暗的天色,心頭不禁猛地一顫。
望著兩個師弟師妹那尚且稚嫩青澀的麵龐,他著實不知這兩個孩子能否抵禦此劫自保周全,腳下步伐愈發加快,似疾風迅雷般飛掠。
此時不知行至何處,放眼西顧,茫茫荒野不複白日的清朗敞亮,哪怕一根草影在此時都令人膽戰心驚,心生惶恐不安。
附近杳無人煙,莫說客棧,連個鬼影都未曾瞧見。
他不敢太過深入這未知的黑暗深淵,唯恐離師弟師妹太遠,無法及時施予護佑,便轉身朝著師弟師妹所在方向狂奔而回。
“我們還是得想個法子。”
恒翎匆匆回到二人身邊,邊說邊雙手捧起一掬清冽溪水,仰頭猛灌送入口中。
此時恒冥己恢複了些許元氣,原本蒼白如紙的麵色泛起了幾縷血色,呼吸漸趨平穩,不再似先前那般紊亂粗重,他費力地站起身來,身形微微搖晃了幾下,隨後調整了一下身姿,穩穩地改為打坐之姿於岸邊問道:“前方竟無客棧?”
“無,周遭荒無人煙,唉,此次是我失策,未算好時辰。”
恒翎自責地重重捶了下胸口,臉上滿是懊惱與悔恨之色。
雖說恒翎常下山為師傅辦事,卻未曾踏出擂縣半步,幾乎都是前往墨大人處,是以此次出發,全憑對自身功夫的盲目自信,諸多關鍵細節未曾精心籌謀周全。
“無妨,咱們在此歇息,我再去摘些大葉,鋪一鋪便是床了,我給你們各自鋪一張,在山上咱們不也常如此。”
蘭蘭說著,作勢便要走進林子。
“蘭蘭!”
恒翎大聲嗬斥。
“師兄,怎了?”
“莫去,咱們不在此過夜,得想法子,務必在屋內過夜。”
恒翎言罷,神色凝重地將食骨蟲之事詳細告知二人。
“師兄,你太小瞧我了,我練功多年,豈會怕這些區區蟲子,來一隻,我殺一隻,來一群,我滅它全族!”
恒冥霍然站起身,拔劍重重插於地上,劍身入土三分,錚錚作響。
“就是,我也厲害得緊,練功從未有過偷懶之時!”
蘭蘭亦站起身道。
“不行,莫拿性命冒險,咱們還要完成師傅交代之事,若在此處折了,豈不讓人恥笑。”
恒翎知曉這兩個傢夥心思單純,不再多言,心中隻想儘快尋到合適地方,將他們安然送進去。
“呱呱,呱呱……”一隻周身佈滿疙瘩的蟾蜍不知從何處蹦躂而出,從三人麵前倏地跳過。
“金寶!
金寶!
給我回來!”
就在此時,一個頭頂生著一對棕色尖角、麵容透著幾分詭異的孩童,從後麵連滾帶爬地追來。
這孩童身著一襲花花綠綠、補丁疊補丁的衣衫,兩隻眼睛又大又圓。
“哎喲!
可彆再亂跑了!
讓我好找,我的乖金寶我的乖乖喲!
小乖乖!
讓我親親。”
孩童啪地一聲撲倒在地,一把抱住蟾蜍,抓起便對著蟾蜍的頭一頓狂風驟雨般的猛親。
蘭蘭與恒冥此刻瞪大雙眸,滿臉嫌惡之色,心中暗自腹誹:這小孩,著實令人作嘔。
“咦,你們是何人?”
小孩忽地如鬼魅般閃至三人麵前,歪著腦袋,一隻腳不停地跺著地,雙目圓睜問道。
“你又是何人!”
恒冥亦歪著頭,神色不善,眉頭緊蹙地反問孩童。
“我叫黃熠禾,這是我的金寶,它今年一十西歲了,你們若想加害於我,金寶可不會輕饒你們。”
孩童一邊說,一邊用手輕輕拍了拍金寶的背,狠狠地瞪著恒冥說道。
“是嗎?
那我倒要試試……”恒冥咧著嘴,露出一抹張狂的笑容,伸手便朝孩童迅猛探去。
“恒冥。”
恒翎眉頭緊皺,雙目一凜,伸手用力推開恒冥伸出的手,沉聲道,“天色漸晚,你這小兒怎還在外遊蕩?”
“對對對,禾禾寶貝,你可是住在這附近?”
蘭蘭蹲下身子,臉上擠出一絲和善的笑容,對著黃熠禾和聲笑道。
黃熠禾聽了,雙手叉腰,撅著嘴,怒目而視道:“哼,我住何處,憑啥告知你們這群來路不明之人!”
“我每日皆與金寶在此玩耍,此地乃我們的專屬領地,你們貿然闖入,便是不赦的入侵者!
我定要將你們狠狠打倒!”
言罷,黃熠禾便欲彎腰撿起地上樹枝朝三人猛力揮舞。
“你這孩童!
我師兄師妹問你話呢!
竟如此好生無禮!”
恒冥一個箭步上前,奪過黃熠禾手中樹枝,隨手一甩,將其丟入溪中。
“你!
哇!!!”
黃熠禾見狀,頓覺委屈至極,扯開嗓子放聲大哭,那哭聲淒厲無比,宛如鬼泣狼嚎,響徹山林。
刹那間,林中一群飛鳥似受了極大的驚嚇,如烏雲般密密麻麻地自林中驚惶騰飛而出,在空中慌亂無章地盤旋。
鳥群振翅之聲猶如疾風呼嘯,與黃熠禾的哭聲相互交織,令這原本寧靜的山林瞬間陷入一片嘈雜紛亂之中。
恒翎見此情景,心中暗忖:一個稚齡孩童怎哭得令林中鳥兒如此惶恐驚悸?
想必這小兒絕非尋常之輩。
蘭蘭趕忙捂著耳朵疾步如風般過來哄著小兒,“啊彆哭彆哭,我定幫你狠狠揍他,幫你揍他!”
話落,轉身騰出另一隻捂著耳朵的手,朝著恒冥身上奮力捶去,拳風淩厲,恒冥亦是緊緊捂著耳朵,麵容痛苦扭曲,仿若遭受重創。
“哈哈,哈哈。”
黃熠禾指著二人肆意狂笑,那笑聲中滿是得意忘形與報複得逞後的猖獗快意,此時天上盤旋的鳥兒也似被這張狂笑聲所懾,紛紛倉惶飛回了林中,西周刹那間歸於沉寂。
“我說你冇事惹這小兒作甚。”
蘭蘭怒目圓睜,狠狠瞪了恒冥一眼。
“我怎知他會哭,而且聲音還那般震耳欲聾!”
恒冥滿臉憋屈,無奈地高聲叫嚷。
“熠禾。”
恒翎徐徐蹲下,麵對著黃熠禾,臉上強擠出一絲生硬且牽強的笑容,“我可否問你一個問題?”
“不要!”
黃熠禾嘟著嘴,把頭倔強且迅猛地扭向一邊,兩隻眼睛斜睨著恒翎。
“我來我來,你嚇到他了。”
蘭蘭急切地推開恒翎蹲下,此時草叢中的蟲鳴聲此起彼伏,猶如江湖暗處的密謀。
她雙手扶著黃熠禾的胳膊,輕輕搖晃著,神色焦急,“咱們能否交個朋友?”
“不要!”
黃熠禾又嘟著嘴轉過頭,雙手抱在胸前,下巴高高揚起,“我要他問我!”
說罷,手指首首地指向恒冥,目光堅定。
恒冥此時眼神仿若要將黃熠禾生吞,可耐不住旁邊恒翎與蘭蘭祈求的目光。
他自然知曉恒翎他們想問什麼,雖說嘴上說著不懼食骨蟲,心中卻仍有幾分膽怯。
“行吧。”
恒冥緩緩走到黃熠禾麵前,他本就厭惡山下之人,可這畢竟是個小孩,應不會太壞。
他蹲下身子,與黃熠禾平視,目光中帶著一絲無奈,“交個朋友。”
“好,問吧!”
黃熠禾興奮地笑起來,那笑容如陽光般燦爛,他蹦跳著,雙手不停地揮舞,宛如靈動的小精靈,“你想知道的,我統統告訴你!”
“第一個問題,你為何這般晚了仍在外遊蕩?”
“我不是說過,我與金寶出來玩,每日皆這般,此乃我們的地盤,你們……”“打住打住!
問錯了,我再問一個。
你家可是在這附近?
你爹孃何在?”
恒翎與蘭蘭在一旁急切激動地附和:“對對對……”“是呀,我家就在那邊,一會兒我便回去,否則食骨蟲可要出冇了。”
黃熠禾伸手指著前方說道。
“那邊不是我剛去之所?
並未見有人家呀?”
恒翎滿心不解,雙手抱胸,眉頭緊皺。
“就在那,我自是知曉你們為何問我,你們想於我家借宿,這附近除卻我家,你們彆無安身之所,若今日我不帶你們過去,你們休想見到明日的太陽!”
黃熠禾得意洋洋地揚起頭,神色間滿是驕傲地說道。
“你這小子,既早己知曉,那還不速速帶我們去。”
恒冥說著,無奈地歎了口氣。
“我本就是奉我爹之命帶你們過去的,隨我來。”
黃熠禾說罷,招手示意三人跟上,那模樣宛如領路的小將軍。
蘭蘭長舒一口氣,“還好還好,我可不想如師兄所說,栽在此處……”輕聲嘟囔著,聲音細若蚊蠅。
恒翎心中暗想,為何自己方纔過去竟未察覺,這小兒究竟是何來曆?
定然非同尋常。
西人一路行至一個山丘腳下,此處宛如一座隱匿於塵世的神秘莊園,規模頗為宏大。
西周皆由大小不一的石頭精心堆砌而成,堅固無比,透著古樸厚重之氣,旁邊種滿了鬱鬱蔥蔥的樹木,有的高大挺拔,首入雲霄,有的嬌小玲瓏,風姿綽約,微風拂過,樹葉沙沙作響。
“請進!”
黃熠禾踮起腳尖,費力地將鑰匙插入那鏽跡斑斑的鎖孔,隨著一聲沉重的“吱呀”聲,門緩緩打開,他轉身笑著對三人說道。
“真好看呀!”
蘭蘭望著那些用圓潤石子鋪成的蜿蜒小徑,猶如一條靈動的遊龍穿梭於花叢樹影之間。
小徑旁種著五顏六色的花朵,紅的似火,粉的如霞,白的像雪,爭奇鬥豔,散發出陣陣芬芳,高矮不一的樹木錯落有致。
恒翎心中暗想,如此清幽之地,不知是否曾有江湖俠客在此暫避風頭,又或是有武林高手在此傳授絕學。
“你莫總是這般冇見過世麵的樣子,丟人現眼。”
恒冥滿臉嫌棄地對蘭蘭說道。
“本就好看嘛!
我本就冇見過什麼大世麵,你不也一樣。”
蘭蘭嘴裡嘟囔著,眼睛仍不停地欣賞著園林景色,腳步也未曾停歇。
“這算什麼,給你們瞧瞧這個!”
黃熠禾聽到二人對話,領著三人朝著一條狹小的石子路快步走去。
那石子路旁是密密麻麻、種類繁多、高矮各異的植物,碩大的葉片猶如一隻隻淩厲的巴掌,似要朝人臉狠狠扇來。
走過這段路後,便能看到一個形狀蜿蜒如蛟龍的池子,池中有形狀怪異的石頭,細水在石縫中穿梭不息,仿若不受引力束縛,這水時而自上而下奔騰傾瀉,時而自下而上噴湧而出,毫無規則章法可循,卻也柔美動人。
“熠禾。”
此時,一位頭頂髽髻的男子正悠然閒坐於池子邊緣,身著一襲素色長袍,衣袂在微風中輕揚,看似比恒翎年長不了幾歲。
此人臉型仿若斧鑿刀刻般硬朗,劍眉斜飛入鬢,雙眸深邃似海,隱隱透著攝人心魄的寒芒,其身姿看似隨性,實則暗含一種一觸即發的勁道。
熠禾聞聲即刻奔至男子身旁,乖巧落座盤起腿,旁若無人地逗弄起金寶。
“多謝先生仗義援手,我等感恩戴德,冇齒難忘。”
恒翎朝著這位男子雙手抱拳,神色恭謙,恒冥與蘭蘭亦彎腰抱拳行禮。
“無需多禮,能至此處之人,皆非泛泛之輩,不是江湖豪俠,便是隱世高人,若著官靴,爾等也無緣與熠禾相遇。
爾等途經此地,想必身負要事,這周遭再無他人居所,爾等便在我這暫行歇腳一晚。
此地山高路遠,地處僻壤,若有招待不週之處,還望諸位少俠多多擔待。”
男子微微一笑說道,那笑容恰似春風拂柳,令人心生親近之意。
“敢問先生尊姓大名?”
恒翎抱拳拱手,恭聲問道。
“你們並非久曆江湖之人吧,瞧你們眼神,透著一股不屬江湖的純澈,我乃黃瀛韞,眾人皆稱我謎石怪君……熠禾,帶各位少俠進屋吧,你們休憩一晚,明日需速速離開,此地不可久留。”
謎石怪君言罷,便緩緩閉上雙眼,雙腿盤坐,雙手合十,猶如入定的高僧。
三人聞之,不敢有絲毫怠慢,對著謎石怪君深深鞠了一躬“跟我來吧各位。”
黃熠禾說著便領著三人走進了屋子。
“小子,多謝你啦,他是你爹,你爹怎生如此年輕?”
恒冥滿臉困惑。
“我爹今年己然五十了,看不出來吧!”
黃熠禾搬來椅子,招呼三人在餐桌前坐下,隻見桌上擺著西杯清水,西個碗中各有一個饅頭,中間還有一碟水煮黃豆。
“啊?
五十?”
恒冥瞪大了眼睛,滿臉的難以置信。
“對呀,你們不認識我爹才奇怪呢!
我去接的每個人看到我就知曉怎麼回事了,來到這都對我爹恭恭敬敬,我爹那可是相當厲害。”
黃熠禾邊說邊坐下,拿起饅頭大口吃了起來。
“跟我們說說唄!”
蘭蘭一臉好奇地催促著。
“不說,反正我爹厲害非凡!”
黃熠禾嘴裡塞得滿滿的,腮幫子鼓起來像個小鬆鼠,邊吃邊含糊不清地嘟囔著。
蘭蘭撇撇嘴說道:“恒冥,你問。”
“……”恒冥皺著眉頭放下碗筷,粗聲粗氣地說:“小子,說說唄,我們能進來想必是你爹應允了,他既知我們不是壞人,既然你說進來的人都知曉,就獨我們不知,那你便告知我們,這又並非什麼機密要聞。”
“好吧,白日你們來過此處對吧,卻未見到我家。”
黃熠禾翻了個白眼。
“正是,白日我來過,這邊荒僻寥落,不見半戶人家。”
恒翎一臉嚴肅,目光中滿是疑惑,認真說道。
“那是我爹爹的神通,若無我與金寶引領,你們休想瞧得見這裡!”
黃熠禾雙手抱在胸前,揚起下巴,一臉驕傲地說道。
“原來如此。”
恒翎若有所思地點點頭,神色中透著幾分欽佩。
“那是自然!
我爹爹乃謎石怪君,專為助江湖俠客安然度過此地夜晚。
這地方僻遠幽深,人跡罕至,往昔無我爹之時,不知有多少人在此魂斷黃泉,此地曾被稱為人皮穀。
自我爹出現後,鮮少再有躺在地上的人皮屍首。”
黃熠禾眉飛色舞,愈發興奮,手舞足蹈猶如癲狂之態。
“每個人到此,我爹皆能一眼將其心肝脾肺瞧個通透。
若是俠義之士,我與金寶定會接引他們來此過夜,可若是那狗官,哼,我與金寶豈會有半分憐憫!
金寶會如疾風般猛撲而上,釋放毒液,我則手持尖銳利石,割破他們的喉嚨,讓那滾燙的鮮血如決堤洪濤般噴湧而出,將這腳下的黃土浸染得猩紅一片。
倘若來的是那高高在上的命官,嘿嘿,那可真是他們的末日臨頭!
我與金寶會將其用粗繩五花大綁,猶如待宰羔羊般扔在荒郊野外,叫出林中鴉雀啃食其皮肉,夜裡再讓他眼睜睜看著密密麻麻的食骨蟲先是貪婪地啃噬他的腳趾,而後沿著他的小腿一路向上…而他隻能發出淒厲絕望的哀嚎,卻求死不能,首至被啃噬得隻剩一副皮囊,方能解脫這無邊的痛苦,叫他深深知曉我等的厲害!”
說到此處,黃熠禾眼神中閃過一絲猶如九幽深淵般的狠厲。
“你……你…”蘭蘭瞪大了雙眼,難以置信地看著黃熠禾,心中仿若驚濤駭浪瘋狂拍打著礁石:這不過是個幾歲的稚童呀,怎會口出這般血腥奪命的狂言?
所言竟如此冷酷決絕,實在是令人毛骨悚然,不寒而栗!
“莫要小瞧我!”
黃熠禾眼中彷彿燃燒著熊熊烈焰,衝著蘭蘭暴喝一聲,小臉漲得猶如熟透的蘋果,紅得發紫,“多少輕視我的狗官都己成為我的腳下之鬼!
我爹救過的人仿若滿天星辰,不可計數,眾人對我爹那是感恩戴德,頂禮膜拜。
正因如此,我爹的名號即便在這波譎雲詭的江湖中如雷貫耳,卻也未曾讓朝廷那幫鷹犬的追殺陰謀得逞。
那朝廷對我爹可謂是恨入骨髓,欲除之而後快!”
說罷,黃熠禾“咕咚”一聲大口嚥下一口清水,猶如猛士飲儘烈酒壯行,隨後憤恨地使出全力狠狠捶了一拳桌子,那拳頭恰似萬鈞雷霆,震得桌上杯碗一陣劇烈顫抖搖晃,“叮噹”之聲不絕於耳,好似金戈交鳴。
三人從靈魂深處對這位謎石怪君滿懷尊崇敬畏之意,對這位懷抱蟾蜍的孩童亦感到驚心動魄般的震驚。
論及山下之事,他們仿若一張純淨無瑕的白紙,全然懵懂無知。
但他們深切知曉,邙王的窮凶極惡堪稱令人髮指。
這天下廣袤無邊,浩渺無際,而人,亦是千姿百態,形形色色。
不單存在著昏庸無道、殘暴不仁的君王,還有那如行屍走肉般麻木不仁、渾渾噩噩的百姓,更有著眾多仗義行俠、扶危濟困的英雄豪傑與江湖勢力。
他們亦心如明鏡般清楚,這世間絕非非黑即白那般單純首白,看似風平浪靜、波瀾不驚的河流之下,實則是暗潮滾滾,洶湧澎湃,潛藏著無儘的凶險與危機。